第十七章 在人间

陆晓梦站在窗前看着夜幕下这座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小城市。

凌晨一点的时候，对面烧烤店的老板送走了最后一拨食客后开始整理店里的卫生，老板娘把酒瓶子一个一个靠墙摞好。

凌晨两点的时候，零星几辆出租车慢慢驶过，穿插着几辆拉满蔬菜的运输车，陆晓梦似乎都能感受到新鲜菜叶上滚动着的水珠。

凌晨三点的时候，环卫工人陆续开始清理街道，临街的早餐铺，灯光也陆续亮了起来，陆晓梦知道不久之后，炸油条和小笼包的香味，就会远远飘过来了。

凌晨四点的时候，结束了一轮工作的环卫工人坐在热气腾腾的早餐摊上，给自己买上一碗豆浆、米粥或豆腐脑，用最直接的方式慰藉一清晨的辛劳。

清晨五点的时候，街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，晨练的老人们陆续走出了家门，他们大多人手一辆小拖车，沿着护城河一路快走着，既可以去菜市场买到一家人一天所需的新鲜蔬菜，又锻炼了身体。买菜回来后，还会在小摊上吃一餐温暖的早饭，顺便打包一些带回去给还未起床的孩子们。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幕突然让她想起来自己的爷爷奶奶，在这里帮她带孩子的那几年，他们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的。www.jygku.com 皮皮虾小说网

早晨六点的时候，大街上人越来越多了，公交车也开始运行了起来，因为时间还早，公交车站上只有零零散散一两个人。陆晓梦看着之前自己每天都要坐的那班公交车，缓缓进了站。

以前爷爷奶奶在这里帮她带孩子的那几年，桐桐断奶之前，每天一到课间操时间，老两口就推着婴儿车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，把女儿送过来喂奶。喂完后老两口再推着车坐3站公交车回去。下午的时候，如果佟海涛有时间就回去接女儿过来吃奶，没有时间老两口就继续重复上午的过程。

桐桐断奶后，爷爷就带着老花镜按照食谱给她做辅食，每天定时定点的给她喂奶粉，带她去遛弯。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在给陆晓梦带孩子的那几年，衰老的更厉害了。

终于桐桐上幼儿园了，陆晓梦的爸爸也因病提前内退，接替了爷爷奶奶的工作，他们就回了老家。陆晓梦的爸爸就每天买菜收拾卫生接送孩子，直到桐桐上了小学，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，爸爸就也回了老家照顾他们。

客卧的开门声打断了陆晓梦的思绪，她知道佟海涛起床了，很快厨房就响起来熟悉的叮叮当当声。陆晓梦环顾了一下宽敞的卧室，再次陷入沉思。

陆晓梦婆婆去世的早，公公在老家除了侍弄几亩果园外，还养了十几头猪和两头牛，每天忙得顾不上吃饭。陆晓梦第一次去佟海涛老家的时候，这个淳朴憨厚的中年汉子开心的不得了，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大桌的好菜招待她。

后面他们结婚的时候，因为把婚前的积蓄都投进了诊所里，所以他们暂时不打算买房子，想先住在陆晓梦学校提供的宿舍里。公公听说后，特意从老家赶过来交给陆晓梦一张卡，说卡上有15万，给他们买房子付首付。陆晓梦心里既感动又难过，不知道这样一笔钱他是怎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。

公公给的钱加上父亲和姑姑的赞助，陆晓梦夫妻俩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，有了自己的家，女儿也不用降生在职工宿舍里。女儿出生的时候，公公又来了，一面为自己一个大男人没办法照顾她月子道歉，一面掏出2万块钱说什么也要陆晓梦收下，让她请个保姆，剩下的再给孩子买奶粉。

这么多年，每年地里的粮食蔬菜收获了，他都第一时间打电话让他们回去拿，每次都装满满一后备箱，除了陆晓梦家的，他把陆晓梦的爸爸爷爷奶奶甚至姑姑家都打点到了。

后面他们换了大房子，有了多余的房间，于是在桐桐放寒暑假的时候，他偶尔会抽时间过来住几天，一是看看孙女帮他们带几天孩子，二是送来他自己养的鸡鸭和自己捕捞的野生鱼虾。

她又想起桐桐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弱，日夜哭闹，自己和佟海涛轮流抱着哄她，因为切实体会过了生养孩子的不易，他们彻底绝了生二胎的念头。好在桐桐一天天长大，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活泼，懂事大方，成绩优异。这样的孩子，怎么忍心让她在单亲家庭长大呢？

她还想起了自己的妈妈，虽然跟她一起生活的时间只有8年，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，她温柔贤惠，会做很多好吃的菜，她对每个人都很好，跟爸爸的感情也特别好，所以她去世后，父亲从没有动过再娶他人的念头。

想到这些，陆晓梦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，她恨，恨佟海涛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，差点毁了这个温馨的家，明明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努力对家人付出全部的爱，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扯一下后腿呢？

开门声彻底打断了陆晓梦的沉思，她看到佟海涛小心翼翼的探进头来：“你醒啦，我害怕吵到你呢，我做好饭了，你起床洗漱吧，6点半了，我去叫桐桐起床穿衣服。”

这如往常一般的话语，彻底击垮了陆晓梦心中那点想为自己活的想法，她真的没有勇气让女儿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，也没有勇气让爷爷奶奶一把年纪了还为她操心，让爸爸公公跟着生气上火，人到中年，她要考虑所有人的想法，除了自己。想到这里，她再也忍不住，眼泪一颗颗无声的滴了下来。

周一例行升旗仪式后，陆晓梦给昨晚就发信息问自己是不是还好的妹妹杨雨婷打去了电话。

杨雨婷听了陆晓梦描述完整个过程后，对她说：“姐，如果你选择放下这件事，选择原谅，让一切生活照旧，那就一定要相信姐夫说的话，千万不能钻牛角尖，否则你会很难过。”

“好，我知道。”

“姐，加油。”

“嗯，加油。”